八、沉香在中国香文化中的历史地位

中国的香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华夏文明一起登上了中国历史的舞台，并成为华夏文明中浓重的一笔。而沉香自从融入中国香文化以来，就以她的高贵、圣洁、神秘、清雅的特性雄踞群香之首，成为中国香文化的精髓。

中国的香文化经历了一个从最初只将香料用于祈求上苍保佑的祭祀活动，到后来把香料融入熏香、佩香、点香、洒香、沐香等日常活动，继而发展到以香料人茶、入药、入纸、入墨、人扇、入酒等艺术行为化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与中华民族悠久、灿烂的历史文明相互促进，相互彰显。在源远流长的中国香文化长河之中，沉香不仅因为出现时间较晚，而且由于其稀缺与珍贵，从未能像其他香料那般融入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沉香从被发现到占据“香冠”的位置，就一直作为一种珍贵、稀缺的自然资源，被掌握在极少数权贵手中并只为他们所享用。长期以来沉香只是世俗生活所向往、所憧憬的对象。换言之，沉香所代表的文化自古以来就一直是一种奢侈的贵族文化，它流传在中国古代权贵、富豪、文豪等所组成的上流社会中，寻常百姓的世俗生活则无法触及。如此一来，沉香自然而然地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神秘感和尊贵气质，是香中的“贵族”。可以用两个形象的比喻来形容：如果把中国香文化比作长江，沉香便是长江中游江段上瑰丽的三峡；如果用中国香文化中所有的香品搭建成金字塔，沉香则处在塔身的顶端。所以说在中国香文化的历史上，沉香从一出现便展现出它不可替代的优雅和高贵的生命力，理所当然地后来居上而雄冠群香之首。

中国人是从何时开始使用沉香的并无确切考证，但可以肯定地说，汉代以前国人至少中原地区的人们尚不知沉香为何物。这是因为中华文明的早期主要发源于黄河、长江流域（相关的文字记载也都集中于此），而沉香对于环境的温度和湿度的要求极其苛刻，中原地区并不具备沉香树生长的气候和环境条件，因此沉香树不可能生长在这一地区，而只能生长在南方边陲地区（现广东、广西、海南等地）。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尽管如此，并不能认定汉代以前南方边陲大部分地区的居民一定就没有发现并使用沉香，只不过暂时很难得到确凿的证据而已。从广东、海南等一部分地区一直保留着古老的焚燃沉香木的习俗来推断，沉香或许应该在有古文献明确记载的汉代以前，就或多或少地融入到了这些边陲百姓们的生活之中。

中国的香文化到了汉代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规模。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国家版图的不断扩张，香文化的影响力已经扩展到边远区域。同时，丝绸之路打通了中原地区和西域的交通，海上交通也初具规模，使得一些盛产香料的地区（我国海南和两广地区、越南北部以及当时的南洋诸国）所产的香料得以进入中原文化发达地区。此时期，沉香文化开始真正融入到中国香文化之河。

与其他木本、草本香料不同，沉香是一种特殊的稀缺香料。它香味高雅，韵味深厚，与中国主流的佛教、道教和儒学思想都能很好地结合到一起。由于沉香不仅生长缓慢、资源稀少，采集和整理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从边陲偏远地区到中原核心地区需要经过长时间运输，种种因素导致了沉香成本的不断叠加，其身价自然不菲。再加上由于沉香深受历代皇族的喜爱，许多沉香都被当作地方官员上贡中央的贡品而直接送入宫廷，这样一来能够流通到市场上的沉香少之又少。即便有少量沉香流向市场也仅限于面对王公富贾、达官显贵等极其高端的消费群，寻常百姓则绝难一见。这也就自然而然地更加强化了沉香及沉香文化的尊贵性和神秘感。沉香也因较多地融入到了王室贵胄的日常生活中，获得了“香中之王”的美誉。

有关沉香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在《西京杂记》中，在汉成帝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宠妃赵合德赠与赵飞燕的贺礼中包含有“沈木香”。古字“沈”通“沉”，“沈木香”是早期对沉香的称谓之一，从名称上来看，“沈木”意为“可沉入水中的木头”。东汉杨孚的《异物志》中有“木密”的记载，“木密”则是古时沉香的另一种称谓。从字面上看，大概是指沉香香味中发甜、发凉。从最早对沉香的称谓中的“沈”“蜜”不难看出，“入水可沉”和“香味甜、凉”是沉香被人们所认知的两个最主特点。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香文化的发展进入成熟期，香料也已开始作为药材而被广泛使用。此时人们也逐渐意识到沉香作为一种中药材的珍贵性，其药用价值开始受到重视和追捧。当时很多古籍中开始有了药用沉香的记载，从这时起世人对沉香的知开始趋于理性化。晋代嵇含编纂的《南方草木状》中记载了大量中国南方植物的特性，其中便有描述“香蜜”（沉香）特性的文字。南朝著名医学家陶弘景认为沉香可以“疗恶核毒肿”，只是由于沉香资源珍贵，市面上较为稀缺，所以一直没有大范围作为药材使用。

到了隋唐时期，佛学文化和香炉文化的鼎盛也加速了沉香文化的发展。在宗教方面，沉香由于其结香形式的特殊性（形成于自然巧合），符合佛教思想中机缘造化的理论，再加上沉香香气清雅，燃烧时烟气清白，直上云霄，使得沉香在许多宗教中被称为可与上苍沟通之圣物。

隋唐时期，强盛的国力和发达的水陆交通完全可以满足对沉香开采和运输不断扩大的需求。沉香总量的增加也促进了沉香文化在此时期很大程度的普及和提高，不过同时也导致在隋唐时期曾出现过一时的奢靡用香之风。这种奢靡之风的主要标志是沉香被用于建筑之中。当沉香用于建筑，它不仅可帮助木质结构驱虫、防腐，还可以使建筑内部有一种优雅的香味。于是便出现了用沉香建造的沉香亭、沉香阁，或将沉香用于建筑的室内装修等（有关这方面的史料在本章已有收录）。

中国的沉香文化在这一时期，开始对周边地区产生影响。随着盛唐文化的东进，唐代香文化流传到日本。

宋元时期，香文化随着儒学文化的进一步发展而不断壮大。沉香除了仍主要在宫廷和贵族中使用之外，偶尔也成为文人雅士文化生活中使用的香料。

当时，在文人之间盛行焚香、烹茶、挂画、插花等多种高雅精致的艺术生活。（注：在中国历史上焚香从一开始就和人们的生理需求与精神需求结合在一起。盛唐时期，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及富裕人家就经常在聚会时争奇斗香，使熏香成为一种艺术，并与茶文化一起发展起来。其中，沉香焚烧时散发的那种高雅、清幽的气息被众多文人雅士所推崇，成为一种高端、精致的精神享受。此时期还涌现出许多咏香的诗词作品。宋元时期的沉香文化所代表的不仅是奢华和尊贵，同时也蕴含了文人雅士对超凡脱俗的精神境界的一种追求。苏轼就有诗形容沉香燃烧时的样子：“岂若炷微火，萦烟袅清歌。”周邦彦也在《苏幕遮·燎沉香》中写道：“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到了明清时期，随着生产力和运输力不断发展，沉香的开采和使用量也不断增加。沉香开始在更广泛的阶层中被大量使用，可以说明清时期（清中期以前）的沉香文化进入了空前繁荣的阶段。

清中期以后，国力逐渐由强转衰，特别是鸦片战争，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在社会人文和历史传统等多方面对国学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中国香文化在此时也毫无例外地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中国沉香文化的发展从鸦片战争时期开始几乎就中断了，此后由于连年的战乱和大量的财富外流，精致高雅的沉香逐渐淡出世人的生活，历经数千年的中国的香文化也由此开始日渐衰落。